杨老伯来了,他年纪比刘老伯小,身形魁梧,常年种药,令他的身上有股淡淡的药香。他已知自己昨夜治疗的对象是鼎鼎大名的提督夫人,进门后,跪下磕了头,说道:草民叩见夫人。
华珠拿出小册子和笔,用眼神示意杨老伯坐下: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与刘老伯被杀一案有关,还请你如实告诉我。
杨老伯觉得好奇怪,既然是审案,为何还能允许他坐?他之前到衙门告状,可都是跪着的。
华珠用笔端点了点桌面:坐吧,杨老伯,你看我本身就病了,别让我把力气花在请你入座上。
杨老伯受宠若惊地坐下:夫人请问。
你与刘老伯关系如何?
普通朋友,有些往来,他偶尔从我这儿拿药,用柴抵钱。
拿什么药?
他有很严重的风湿病,到了潮气重的日子就犯病,还有翠儿,小姑娘每年都会得一、两次风寒。
华珠一一记下,又问:昨晚他戌时四刻(晚上八点),他到后山找你拿药,那时,他的嘴角有没有伤痕?衣服有没有破裂?
杨老伯摇头:没,他找我时,好好儿的。
华珠又问:他为什么自己不把药拿回来,却叫你亲自送来。他是不是在离开你家后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杨老伯想了想:他只说他有事,但没说是什么事,他拜托我送,我跟他交情还不错,就送了。杨老伯答道,他还说,公子和夫人一看就是矜贵的身子,让我给开药丸,免得熬药也不知熬到什么时辰。
刘老伯有心了。华珠凝了凝眸,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哪怕刚刚讲着一句关心的话,那你从这个院子返回后山途中,没再遇到刘老伯?案发地点,离你家不算特别远。
杨老伯就道:还是有点儿远的,不过那条路,倒是我回家必须经过的路,可惜我没碰到,我一直到家都没碰到。
你回家后有没有再出去?
没有。
谁能给你作证?
我儿子儿媳和孙女儿都能作证。
华珠挥动炭笔,快速记下笔录,身子的虚弱令她的速度急剧下降,最后不得不以符号代替。
写完,华珠又面色如常地问:你回去后,有没有听到争吵?
没有,我们干活儿的人,都睡得死,打雷都轰不醒。
你认为谁是凶手?
杨老伯沉默。
华珠用笔端敲了敲桌面:提督府既然敢接受这个案子,就势必会负责到底,我向你保证,你不会遭到任何报复。
杨老伯四下看了看,拿过华珠的笔,在华珠的册子上写下村长,然后大声道:我不知道谁是凶手。
华珠了然,很配合地说道:真不知道吗?写下,原因。
真的不知道哇,杨老伯平时没与谁结怨啊。杨老伯嘴里这么说着,手中握着的笔却写道,村长想要翠儿,村长也住后山,村长是刘老伯的债主。
华珠明白地点了点头:你回去吧,有问题我会再联络你。
偏房,廖子承一直打量着村长与封大人的神色,直到华珠说下一个盘问村长,廖子承才把刀子般犀利的眸光收了回来。
再次面对华珠,村长整个人都不自在了:夫……夫人您……您有话问我?
华珠淡淡地嗯了一声,冷冽的眸光投向了他:你与死者是什么关系?
啊?村长一愣,我是村长,他是村民,就这个关系。
不是债主与欠债者的关系?华珠语气如常地追问,没因厌恶他就恶劣了自己的口吻。
村长的喉头滑动了一下,讪讪笑道:是,他是欠了我的钱,他有风湿病嘛,老杨家的看又看不好,有一回他疼得实在没辙了,我就借了钱给他,让他到镇上瞧瞧。幸亏有我这么爱民如子的村长啊,不然,他一双腿早就废了,哪里还能干活儿?
华珠不听他吹嘘,只问:借了多少?
村长两眼望天:欠我十两。
十两,对一个砍柴伯伯而言无疑是天文数字,华珠眸光一凉:本金?别给我扯利息啊。
村长清了清嗓子,脸色不大自然了:二……二两。
二两本金,八两利息!华珠真想掀翻桌子踩死他!
敛起心头怒火,华珠冷笑:爱民如子,嗯?他还不起,你就叫翠儿抵债?
村长的脸一白,这种事儿怎么被夫人给知道了?不过纳妾又不犯法,至于借钱,也不是他逼着老刘借的。双方自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夫人能扯把他怎么着?
村长就道:我是说如果他还不起,但他要是还得起,我也不会拿翠儿怎么着。
华珠的眸色一厉:可是他坚持要还,不管用多少年。你等不及要纳翠儿过门,所以干脆杀了刘老伯!
村长腾地站起身:你……你……你胡说!我没杀人!你看我耳朵,我耳朵好好儿的,我不是杀人犯!昨晚跟他打架的不是我!
这时,二赖子进来了,刚刚开审之前,华珠拜托他做一件事,没想到这么快。
二赖子拧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年的左耳绑着纱布,纱布上渗出猩红的血丝。二赖子憨憨一笑:夫人,我每家每户都看了,就他的耳朵坏了!
华珠微微一笑:谢谢你,孙华。
孙华,二赖子的名字,几十年没听过,二赖子自己都快忘了。二赖子红着脸,笑着走了出去。
那少年一入内,便哭着扑进了村长怀里: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