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欢蹲在地上,颇为无语地看着一点点爬出来的那人。少年手肘撑地,因害怕暴露行踪,正伏地而行,哼哧哼哧穿过茂密灌木,银白发丝半是搭在身上半是滑落在旁。直至大半身子都探出花圃,才抬起头,露出白生生一张脸。似乎来此之前才哭过一回,眼眶微肿,还略有些湿润红意。修宴抬眼对上阿欢目光,先是一喜,随即颇为紧张地举目四望。见四下都没出现某个身影,这才松口气,站起身来拍拍土,十分恳切地建议道:你不要喜欢她了,喜欢我和兄长吧。阿欢:……?对方却并未察觉到她的茫然,反倒是双手握拳,一鼓作气道:我昨日想了一整夜,若果你当真、当真只喜欢女子,我虽然这辈子已经来不及了,但说不准、通过后天努力,也能有几分接近……话至此时,修宴依依不舍地低头看了一眼,但很快振作起来,继续着自己的游说大计。叽里呱啦噼里啪啦的。眼见对方语速越来越快,阿欢完全不知所云,便只盯着自己手心看,五指张开合拢,试图找回些力气。忽然间,有阴影落了下来。修宴见她神游天外,倏地噤了声音,也跟着蹲下来,玄色衣角盖住她一点裙摆。又是扭扭捏捏,一把握住她手,心疼得双眸盈盈含泪,那人是不是、整夜差遣你端茶倒水、垂肩捏腿,才会累得手都举不起来,好可怜……一边说,一边用上一点力度,慢慢从她的指尖,一直揉按到关节,替她放松舒缓。倒还算得上是体贴贤惠。只是阿欢自离开雪原、来到外界,常有听不懂人说话的场合。有时因为语言不通,有时话中含义太过晦涩难懂,然则如修宴这般,字字句句,彻底不知所谓,还是头一遭。她沉默半响,抽回手,面无表情拿新学的词批评对方:木头。可这人果然莫名其妙,被骂了,脸反倒红了。修宴低头哼唧两声,恰时阳光照在剑身,寒芒一闪,他被吸引去注意,抬头问道:你在练剑吗?阿欢点点头,又摇头。修宴歪头,再看看她仍隐有战栗的指尖,顿时瞪大双眼,定是练习太久双手才脱力了,怎么能这样勉强自己……!他急得在身上胡乱摸了一遍,自然是找不出任何伤药,便只能不住拿眼神儿瞅,口中絮絮叨叨地念,人类的身体很脆弱的,一定要仔细保护才行!而且你的手这样软,又小,比起剑,倒不如、不如拿鞭子……修宴说到此处,思绪也不知飘到了哪儿去,音色渐低,别开视线,嘟嘟囔囔间脸又红了。他肤色本就极为白皙,欺霜赛雪,就连发丝睫毛也是银白,脸颊一旦染上绯意,便显得尤为明显。阿欢观察了会儿,见对方面上红云不褪,微垂的眼睫不住轻颤,一副心神荡漾的模样,便默默挪动脚步,给自己换了个地方蹲。才挪出几尺远,少年骤然回神,死皮赖脸又贴上来。红着脸,眼神飘忽,扭扭捏捏同她找话题,你师尊是不是出去啦,多久能回来?兄长也在忙,反正咱俩都没事情做,要不要去我院子玩儿?阿欢摇摇头。修宴装看不见,继续绞着衣摆,哼哼唧唧,虽然那边暂时也没有鞭子,但有可多、可多其他收藏……若是想的话,在我身上稍稍试上两件,也是无妨的……阿欢面无表情:不想。修宴眼巴巴地朝她摇尾巴,你是不是害羞啦?真的没关系的,就去看看嘛。……好能讲。像一群麻雀在耳边叽叽喳喳。阿欢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实在是懒得跟他多讲,转身就要往屋里走。修宴一点儿没有自己被嫌弃的自觉,在她身后亦步亦趋,还想跟着。阿欢听见脚步声,不免微颦了眉梢,转过身,正要开口,忽见身侧一点寒芒闪烁,倏地斩落下一柄月牙大刀!她不免呆在原地。便见少年瞬间翻身后跃,于半空中展现出不可思议的灵活与柔韧度,腾挪翻转,刀锋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划过,带起一阵惊人冷风。只听得咔嚓两声,千机人偶手中武器变幻,又是一击如迅雷使出。修宴险险避开,极快地扫视了阿欢一眼,见她安然无恙,神情一松,立刻吱哇乱叫起来,这、这不是你那个师尊的人偶嘛!?让它停一下、我、我打架很烂的哇……!阿欢说:好。对方得了承诺,面上一喜,当真停下身法,傻乎乎等着人救。结果下一秒重锤便当头落下,若不是修宴反应极快往前一扑,恐怕立刻就要前往极乐净土。他登时吓得尾巴毛都炸成了花,不是说好嘛,它为什么还不停哇!?阿欢慢吞吞道:做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