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封川收拾完毕, 找晏璋辞行。
晏璋定定看了牧封川好一会儿, 垂下眼睑:“路上小心。”
“我知道了,师尊放心便是。”
牧封川只觉晏璋的态度有些异常,略一思索, 又认为是自己多心,或许近期是魔修动作频频,灵兽谷离西洲近, 晏璋怕有魔修趁机针对吧。可牧城更靠近东洲,他一个人,目标小,应当不至于时运不济到那儿份上。
他掏出寄托晏璋分神的缠丝木偶晃了晃,意思是:有危险,放师尊。
晏璋莞尔,终于冲淡了离别的沉郁。
此去灵兽谷,归元宗派出队伍实力不弱,除去十来位卡在结丹瓶颈的灵寂期弟子,剩下十数人最低都已结丹,领头更是一名分神境的长老,只要跨过关隘,便可被称为真人。
然而,正是这最难的一关,卡死不知道多少修士。
按牧封川眼光,这位常长老,也已经没了突破的心气。
常长老心宽体胖,乐呵呵驾驶着飞舟,对牧封川等宗门后辈十分关照,听说牧封川出身北洲,担心自己宗族安全,还承诺需要帮忙时,可以传讯找他。
牧封川笑着应是,忽然喜欢上了这个老头。
与他之前遇到的各位前辈相比,常长老无疑是最没有修士架子的一位,不知道是不是卡在现在的境界太久,磨去锐气,比起修士,更像凡间富家翁,有种历经繁华后的朴实。
相比那些因为不得突破而心理扭曲,最终发展到害人害己的存在,他这种接受现实的乐观豁达,在修士群体中实在难能可贵。
修真界应该将他聘为心理讲师。
牧封川暗赞。
不过,他也只是想想。
毕竟,在天极界,修为境界能影响的实在太多。
从身份地位,到金钱寿命,可以说真正实现了修为能解决百分百的事,如果解决不了,一定是你修为不够高。
难以想象的回报,必定会得到不计代价的追逐。
尤其是,修士还拥有比普通人更加悠长的寿命,积累得越多,失去时自然会越发疯魔。
牧封川也不能肯定,自己真正面临那一天时,能否泰然处之。
晏璋呢?
他脑海里陡然闪过一道身影。
天极界近千年无法飞升,他真的放弃了吗?
牧封川拜师后,曾不止一次听闻,晏璋过去拒绝收徒,就是因为执着于被斩断的飞升之路,如此想来,收下自己,似乎代表着他已然断绝渡劫的念头。
可一想到对方真的放弃,牧封川又不禁心中闷痛。
他无法忍受一颗好不容易打磨得光辉璀璨的宝石,只因为环境受限,便不得不被掩埋在沙土之中,最后和沙子一起被碾碎成灰烬。
尤其晏璋又年轻,还至少有六百年,现在死心的话,剩下六百年对他何其煎熬。
还不如绝不放弃,拼命挣扎,用鲜血证明他存在过。
想到这里,牧封川一怔,忽地明悟,他大概没办法变成常长老这样的人了。
他所欣赏的、所渴望的,正与常长老的乐天知命背道而驰,形象点比喻,就是一定得折腾,当咸鱼不如当死鱼。
原来,不知不觉,我竟然失去了成为咸鱼的资格……牧封川神情恍惚。
仔细回想,他也确实是闲不住,哪怕总是抱怨事情找上门,可真论起来,他主动找事的几率一点儿也不小,许多时候,明明能退一步海阔天空,他却偏要进一步风险对冲,别管结果如何,心里舒服就完了。
这算咸鱼的话,大约是咸鱼刺客。
牧封川自嘲想着,忍不住噗呲笑出声。
飞舟空间不大,莫名发笑的牧封川顿时吸引一圈注意,察觉到四周投来的目光,他连忙轻轻嗓子,假装刚才是咳嗽。
还好,经过长时间航行,飞舟已经进入北洲。
一到预先约定的地点,牧封川二话不说,直接开溜,将那些似有若无的打量目光抛在身后。
……
北洲荒凉,并非虚言。
御剑凌空,从上鸟瞰,一览无余的黄土,狂风裹挟着沙砾,不断打磨岩缝里倔强的枯枝,与刚经过的肥沃东洲形成鲜明对比。
牧封川感慨着修真界也有水土流失,慢悠悠从上方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