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起了雪,李未闻躲在被窝里,不知为何想家了。李府在冬天会生暖洋洋的炭火,奢华的花灯把夜色也妆点得亮如白昼。整个正月里,她爹都会得意洋洋地命人把搜罗来的各种奇珍异宝、金银珠玉摆放在厅堂,让所有的宾客来了一眼就能看到,真的好土好暴发户……
但是她好想家。
怎么了?翻来覆去的?寂静中传来裴昀的声音,睡不着?
嗯。李未闻的声音带了点鼻音,突然忍不住问出了口:……你们都很讨厌那个姑娘吧?
哪个姑娘?
上元节在酒楼弹琵琶的那个!
……裴昀想了一会儿,似乎才想起来,随口说,哦,她啊。挺可爱的。
真的?李未闻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裴昀慵懒的目光落在对方脸上:我说她可爱,你用得着高兴成这样吗?
不不!李未闻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差点露陷,急忙说,我只是觉得她瘦瘦的——
原来你是说这个。裴昀打了个哈欠,瘦怎么了?胖有胖的漂亮,瘦也有瘦的可爱。女孩子青春年华,在酒楼里尽兴地弹着琵琶,哪怕弹得像杀猪的调子,那种热忱却也还蛮有趣的。
这是李未闻第一次听人说她的琵琶弹得像杀猪,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很高兴。
比起那些天籁之音的赞美,那热忱两个字,要真实得多,也豁达潇洒得多。
第二天清晨醒来,阶前雪堆了半尺厚,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门口似乎传来说话的声音,仆人在说着我家郎君不见客人之类的。裴昀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李未闻一个人很无聊,便好奇地过去看个究竟,只看到几个书生模样的青年失望离去的背影。
那些是什么人?李未闻问仆人。
仆人摇摇头:都是考生来请托的。我家郎君为官清正,向来最不喜欢这些风气。
请托?李未闻突然想起,每年春闱科举之前,似乎到李府来的歪瓜裂枣都特别多。
大唐进士科每年录取的人数很少,通过了考试就有了进士出身,成为官员后备,能改写自己和整个家族的命运。即使身负才华,要考上也难比登天,所以很多考生在应试之前四处奔走借势,到达官贵人处去请托。一时间形成了请谒者如林,献书者如云的风气。
一些官员收受考生的礼品,再去帮助周旋推荐,听说那黄门侍郎李林甫的府上,连日宴饮狂欢,不仅有考生去投奔的,李侍郎看上了谁,还会主动邀请那些青年才俊前往哪……
仆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李未闻却没有心思听下去了——
她终于明白了昨日张九龄为何会生气!
一口气跑到张九龄的书房,门是开着的,李未闻气喘吁吁地站定,喊了一声:老师。
张九龄刚下早朝,正在整理桌案上卷轴,闻声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