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巍入京的消息, 由中书?舍人秦彦禀到重光帝这?里。
秦彦是末流士族出身,虽有真才实学,但从前只在领了个无足轻重的闲差。
后来得重光帝看?重, 提拔至此。
知恩图报, 是个得用之人。
他与桓氏子弟往来时, 觉察之后,立时入宫面圣。
重光帝难得一日?精神尚好?, 也从谢昭今日?递上来的奏疏之中得知此事。他对此并不意外, 也不曾因此举中所流露的僭越之意动怒, 只平静叹道:终有这?么一日?。
他并非那等有雄才大略的帝王, 时局烂成这?样, 做不到力挽狂澜。阴差阳错坐到这?个位置上, 也唯有尽力将?能做的事情都办了。
对于江夏王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倒真是无可奈何。
江夏王数载未曾朝见, 如今令世子这?般行事,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若听之任之, 只怕他日?生灵涂炭……秦彦忧心忡忡,听外间传来脚步声?,这?才止了话头,垂首行礼,见过殿下。
这?两日?阴雨连绵不休, 天气湿寒。
萧窈解了大氅进门, 拂去鬓发上沾染的水汽,零星听见一句, 便猜到因何而?起。
重光帝正要将?奏疏递与葛荣, 叫秦彦一并退下,却?被萧窈横插一手, 径直接过奏疏。只好?无奈看?了她一眼,半是纵容地责备道:越来越没规矩了。
萧窈不以为意,笑道:这?些时日?,我原也没少看?啊。
重光帝卧床不起时,朝中的奏疏公文大都积压着?,无暇顾及。
萧窈大略翻看?过,剔除那些无关紧要的,自行斟酌后,再问由重光帝一手提拔上来的秦舍人与侍书?御史他们。
初时磕磕绊绊,渐渐倒也上手,分担了不少。
重光帝倚着?凭几而?坐,见她一目十?行看?过,未有惊讶之色,了然道:你已?知晓萧巍入京。
萧窈轻声?道:是。
无论秦彦还是谢昭,得的消息都不如她快。何况萧巍入京后除却?桓家,最先去的便是崔循的山房。
只是那日?到最后,崔循也没允她搬回朝晖殿,反倒是叫仆役们收拾物什,自己搬回了卧房。
像是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她在家中修养了两日?,琢磨得差不离,这?才来了祈年殿。
重光帝正沉吟着?,秦彦却?罕见失了礼数,主动开口相?询:殿下以为,此事当?如何?
萧窈心中所想,与谢昭所提的意见不谋而?合。只是合了奏疏,看?向重光帝,尚未开口便觉眼中酸涩。
不必避讳。重光帝神情温和?,似乎并没将?此事与自己的生死置于一处,从容道,我这?两日?倒觉着?身体有些起色,未必犯得上着?急。而?今议一议,只当?是有备无患。
萧窈掐了掌心,压下心底的酸楚,尽可能平静道:六叔为人与世无争,想来未必愿意与江夏王对上,趟这?趟浑水。
但他家中子孙众多。
不若便依谢昭所言,从六叔膝下择一子过继,及早定了储君之位。便是将?来江夏王真有歹意,名?不正、言不顺的,礼法上便先站不住脚。
秦彦暗暗颔首。
重光帝却?不免犹豫:十?余岁的少年,如何能与虎狼之辈相?争?只怕伤了性命……
他身为兄长,远比常人了解江夏王萧诲的心性与行事,只觉此事颇有风险。
秦彦知晓这?位圣上的脾性,时常既庆幸他宅心仁厚,却?又甚是无奈。偏有些话不该他来说,只得求助似的看?向萧窈。
若由江夏王坐上皇位,只怕贻害百倍。两害相?权,自然应取其轻。萧窈在心中反复思量过,而?今并不犹豫,徐徐道,何况倒也并非是要逼迫谁,大可问问六叔的意思,兴许众多子弟之中有情愿一博的。
秦彦道:正是此理。
前岁六叔来时,带了那个叫萧霁的孩子。我因阿棠与枝枝的缘故,与他有过往来。年纪虽不大,却?进退有度,有自己的主意……
萧窈顿了顿,轻声?道,更何况,今时已?不似从前那般艰难。
秦彦听出她话中深意,面露喜色:公主之意,是说崔氏愿站在这?边?
过继立储之事,决计离不开士族的支持。
若是他们有意阻挠,明里暗里使绊子,便是重光帝真有此意,也未必能成。
萧窈微微颔首,又道:不独如此。朝中有秦舍人你们在,湘州还有晏游,皆是助力。
也正因此,断然没有弃子认输的道理。
重光帝垂眼思忖良久,缓缓应道:那便如你们所言。
秦彦来时的意愿达成,便没在此久留,多打扰父女两人。
重光帝原想打起精神,亲自来写这封送给东阳王的书信,只是尚未提笔,便被萧窈劝下:阿父只管说,我来写就是。
她并没要内侍来伺候,自顾自磨了墨,落笔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