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一口气:既然她是郑氏,你不明不白地留她在身边算什么?你不好昭告天下说郑氏没死,那给她再换个身份,让她再次进宫就是了。或是给她个分位,或是直接封为皇后……
赵臻低头饮了一口茶:这事儿不急。
怎么不急?方太后仍是皱眉,你们朝夕相处,难道真等弄出了孩子再去安排?
赵臻的神情陡然古怪起来,他不能告诉母后照他们现在的相处模式,短期内是不会有孩子的。轻咳一声,他沉声道:母后放心吧,儿子心里有数。
方太后瞧了他一眼:有数就好。不过她还是有些不放心,那真是郑氏?
赵臻点一点头:是的,真的是她。进宫的是她,扮成朕的也是她,在小月河把生的机会让给朕的还是她。
他这般有意无意提起阿玉对他的好,方太后的态度软了不少。她轻叹一声:算了,哀家先见见她吧。
—— ——
姜漱玉冲太后施了一礼后乖乖站在旁边。她目光低垂,视线掠过自己身上的宫女服饰,忽然感到局促起来。
方太后细细打量着她,见其相貌身段和记忆中一般无二。如果说她就是郑氏,也并非毫无可能。
姜漱玉给她看得不自在。
赵臻轻声道:阿玉,给太后倒杯茶。
哦,好的。姜漱玉得了指令,有事可干,心里放松不少,给太后皇帝各斟了一杯茶。
郑太后接过茶水,叹了一口气,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来见一见哀家?
姜漱玉拿眼睛瞅着赵臻,小声回答:七月十七,就一直待在汤泉宫了,也没见太后。
她听得很清楚,皇帝唤她用的是原本的称呼,方太后跟她说话时,也用的是回来二字。那么不难判断出来,太后已经知道了她就是先前的郑淑妃。不过太后知道多少,她还不太清楚。
咦?方太后挑一挑眉,倒是巧了。
姜漱玉心知她说的巧在哪里,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你回去见过你父亲没?方太后继续问。
姜漱玉点头轻笑:回太后,见过的。
她悄悄看了一眼太后,又看一眼皇帝,心头无法抑制地涌上一种微妙感。她现在这场景,怎么有点像拜见婆婆呢?
郑太傅知道你还在人世,肯定欢喜。方太后叹道,哀家见了你,也很高兴。当初以为你走了,哀家和郑太傅都病了好几天。她说着眼圈微红,自己从怀中取了帕子去拭泪。
姜漱玉心口一紧,莫名的慌乱。
她在皇宫待那半年,始终当自己是个过客。她惯常帮助别人,看见别人有难,出手时毫不犹豫。但是,除了彤云山的师父师兄等人,她很少把别人放在心上。所以该假死就假死,该抽身就抽身,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妥。反正她对他们而言无关紧要。
而现在看见方太后的眼泪,听说她和郑太傅都因为她的死亡而生病,她忽然觉得心虚起来。
想到中元节重逢时,皇帝那恼怒的样子,她身子微微颤了一下,黛眉轻蹙,看向皇帝,忍不住想:那他呢?他以为她死了,当时是什么心情?
赵臻温声宽慰母亲: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方太后点一点头,神情缓和下来:是啊,都过去了,还活着就好。
只要人还活着,其他的问题一切都好解决。
略坐了一会儿,方太后起身离去。
她刚一走,姜漱玉就问皇帝:你都跟太后说了什么?她知道多少啊?
赵臻瞧了她一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声吩咐:去给朕倒杯水。
好的。姜漱玉立时倒水,双手奉上。
赵臻一口饮尽,右手轻抬。
姜漱玉会意,立时接过空杯子放到一边。
赵臻缓缓放下,不紧不慢道:她知道你是先前在宫里的郑氏,半年前被人救了,现在回来了,别的一概不知。
眨了眨眼,姜漱玉奇道:那她也不生气?
太后这么大度么?得知她假死出宫,一点也不生气还反过来安慰她?姜漱玉一怔,瞬间醒悟过来,多半是赵臻替她遮掩,并未提到她故意假死这一节。
她有点不确定地问:你没跟她说细节吗?
赵臻抬了抬眼皮,没有回答。
虽未言明,姜漱玉已然明白。她的心情更加微妙了。她虽然觉得自己帮了皇帝几次,不欠他。但是单说她假死这一点,她丝毫不占理。不管因为什么原因,皇帝替她遮掩了,她总要承一下他的情。
于是,她轻声道:多谢你啦。
赵臻只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见他活动着脖颈,姜漱玉忽然想到什么,主动而体贴地问:你是不是肩颈这边不舒服啊?我帮你按一下吧?
嗯?赵臻意外于她的体贴,心情不自觉好转几分,他嘴角微微翘起,缓缓点了点头,也好。
他话刚说完,就有一只略显冰凉的小手抚上了他的脖子。
他身体一僵,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却是:她要是有歹意,手一用力恐怕能扭断他的脖子。
姜漱玉在彤云山时,曾帮师父捏肩,这会儿初时的不适退去,她就渐渐上手了。
两人离得极近,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姜漱玉站在皇帝身后,能闻到他身上龙涎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