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就上了西侧的那台子,坐定了。
沈瑜回过头看向点青,目光中带上点疑惑。
他姓宗,名博义。你别看他年纪轻,但口齿了得,先前还帮着柳三先生修了话本,也算是有才能的。点青抿唇笑了声,再者,这话本若是寻个老头子来讲,未免让人有些扫兴。
沈瑜愣了愣,随即无奈地笑了笑,承认了点青这话的确是有道理。
宗博义并没急着开讲,而是先让小厮沏了茶来,又摆弄着桌案上的抚尺与折扇,回头盯着那墙上悬着的美人图看了会儿,像是在酝酿什么似的。
沈瑜看着他这模样也觉得有趣,并没催。
说起来,你怎么又开了个茶楼?点青闲得无趣,随口道,我先前还以为你会换个铺子来着。
沈瑜托着腮,漫不经心地看着墙上悬着的那美人图:倒也想过。但茶楼开得熟了,懒得费心去折腾旁的。再有……家中还放着不少新制的茶。
说着,她又想起让宋予夺帮着试茶的情形,忍不住摇头笑了声。
点青被她笑得莫名其妙,正准备再问,宗博义那边却已经一拍抚尺,开讲了。
其实这话本沈瑜早就看过了,尤其是前两折,连改了几版都一清二楚,所以对这说书并没抱多少兴致,不过是例行掌个眼罢了。
可出乎意料,宗博义竟有本事将这故事讲得跌宕起伏,让沈瑜这个知道话本走向的人到后来都不由得凝神细听。他声音清朗,讲起故事来抑扬顿挫,吊胃口的时候扣人心弦,一气讲下来,堪称是酣畅淋漓。
及至最后抚尺一拍,沈瑜兀自回味了会儿,方才向点青笑道:你可真是捡到宝了。这位宗公子,是从何处寻来的?
点青道:这我也说不清……早前只是让人帮着找说书先生,试了好几位都不合心意,最后还是他听闻咱们这里招人,自己找过来的。只报了名字,身份家世一概不知。
沈瑜的目光落在他那衣裳上,一错眼又注意到他腰间悬着的那环佩,手指轻扣扶栏:这位可不是什么穷苦出身。
这我还是能看出来的,点青勾了勾唇,若有所思道,要让人去打听打听吗?
沈瑜又盯着他看了几眼,倒没觉着眼熟,摇头道:算了。他既然不想提,也没必要深究,只要不招惹是非就好。他在这里多留一日,就算是咱们赚一日了。
点青笑道:是这个道理了。
沈瑜同她下了楼,人都招齐了吗?
齐了。不过因着还没正式开张,我也没让他们都过来。点青想了想,不过后院倒也住了几人,要去看看吗?
沈瑜停住脚步,看了眼天色,垂眼道:算了。
早前出门的时候,宋予夺似是随口一提地说了句早些回来,她便也放在了心上。
点青会意,意味深长地笑道:时辰差不多,你也的确该回府去了。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可偏偏她这语气却是带了调侃的意味,沈瑜一噎,哭笑不得地瞪了她一眼。
沈瑜原本是要回府去的,刚下楼,可巧有丫鬟从后院过来,打了个照面。
那姑娘见着沈瑜之后先是一怔,随即转过身去,想要回后院。
沈瑜的记性一向不错,愣了一瞬后,出声叫住了她:雁歌?
俞雁歌倒是想躲,可被沈瑜这么提着名字叫出之后,也知道不能再走,只得硬着头皮转过身来,低声道:见过如夫人。
许久不见,她长高了许多,相貌也长开了,不再是先前那么个小姑娘模样。
你怎么在此处?沈瑜问道。
沈瑜本就不常去津西院,这一年来又是忙着生意事宜,就更没去过了。上一次见雁歌,还是在路上遇着她被人为难,顺道替她解了围送回津西院的时候。
但无论是她还是宋予璇管账的时候,对津西院都格外宽厚,银钱拨得足够用。
以雁歌的年纪,津西院自然会养着,委实还用不着出来自己赚钱。
雁歌怎么都没想到会在此处遇着沈瑜,埋着头,小声道:我……就想着出来找个活计。
津西院那边,会有嬷嬷教姑娘家刺绣,可她学不来,也不耐烦去学。沈瑜还依稀记得,自己当初送她回津西院时,她那刺绣委实是一塌糊涂。
你……沈瑜原本是想要劝她回去的,但思及当初之事,又改了口,你当真愿意在这边干活?
愿意的。雁歌讷讷道。
当初沈瑜送她回去,她说着会好好学刺绣,再也不随意出门找事。可如今却又被沈瑜撞了个正着,着实是尴尬。
沈瑜道:既是如此,那你就在这里留着,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告诉我。
雁歌脸上随即露出喜色,忙不迭地点了头:多谢夫人。
她这模样与先前判若两人,沈瑜无奈地摇了摇头,同点青一道离了这茶楼。
说来,我先前应当也是见过这姑娘的。点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先前竟没认出来……不过,你就真让她留在这茶楼帮工?她既是津西院的人,想来是忠烈之后,干系着宋家的名声。将她当仆人差遣,怕是不大妥当?
点青所说,也正是先前沈瑜的顾虑。
我倒有心劝她,可也挡不住她自个儿情愿。沈瑜叹道,总不能为了点虚无缥缈的名声,就非要逼着她按我的意愿行事,那岂非是本末倒置?
点青见她说的也有理,就没再多言。
及至回了宋家,沈瑜将今日遇着雁歌之事向宋予夺提了,来问他的意思。
宋予夺倒是偶尔会去津西院,对雁歌很是了解,说道:既是如此,就由着她好了。
雁歌自小就爱跟着津西院的那些个少年们舞刀弄枪的,加之天生力气过人,几乎混成了头儿。她跟寻常姑娘家格格不入,也不耐烦去学什么诗书女红,牛不吃草强按头也是无趣,宋予夺跟沈瑜想的是一样的,并不准备为了所谓的名声,去逼着雁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