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扇门和大厅,其实屋里的人到底说了些\x1a什么,姜迎听得并不完整。
但仅凭捕捉到的那几个字,她像是被雷劈了一遭,懵在原地不知该进还是退。
那个此时此刻正爆发的、像困兽发出绝望嘶吼的人,是她二十多年里遇见过的最温柔的存在。
而她从来不敢想象,云岘会说出我希望自己不要存在这样的话。
苏丞把姜迎拉了出去,关上了大门,放轻声音说道\x1a:老板刚刚接了个电话,好像是他家里打来的,估计是出了什么事,没说两句就吵起来了。不过他每次接完家里的电话心情都不是很好。
我去看看他。姜迎说着就要进去。
欸,姐。苏丞拦住她,你\x1a还是先别进去了,他正烦心呢,让他自己待一会儿吧。
姜迎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她重重\x1a叹了一声气抱着手臂靠在门边,朝苏丞摊开手掌:烟,给我一支。
苏丞怔了怔,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递过去。
姜迎叼着烟刚要点火,想起之前\x1a在云岘面前说过自己要戒烟,又啪一下盖上打火机盖子\x1a,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算了。
没多久云岘出来了,在屋里喊苏丞:苏丞,我这两天回北京一趟,有事给我电话。
苏丞赶忙应下:欸,好。
云岘匆匆走到门口,这才看见一直站在那儿的姜迎。一瞬的意外过去后,他缓了缓不悦的神色,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问她:你\x1a怎么来了?
姜迎没回答他的问题,直接问:你\x1a要回北京吗,出什么事了?
苏丞自觉地进店里,留下他俩单独说话。
这事不好解释,云岘只说:家里出了点事,之后再跟你\x1a说,我现在得赶去机场,等我回来。
云岘。姜迎拉住他的手臂,我和你\x1a一起去。
见他一时没反应,姜迎牵住他的手,又说:我不是想掺和你\x1a家里的事,我就是想陪着你\x1a。或许也能有我帮的上忙的地方。我和你\x1a一起去吧,好不好?
那些笼罩在周身的阴郁好像一下子\x1a稀薄了,云岘抬手摸了摸姜迎的脸颊,心底发酸。
好。
一路到机场共四十分钟,姜迎开的车,云岘一直在和不同人通话,第一句话问的总是云岍是不是和你\x1a在一起?
把通讯录里能找的人都找了个遍,云岘终于放下手机,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姜迎望他一眼,问:是弟弟离家出走了?
云岘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最近学习状态不太好,和我妈吵了两句,今天老师打电话来说没去上课,不知道这小子跑去哪了。
姜迎安慰他:他都这么大了,知道分寸,或许就是累了想要逃跑一会儿。
云岘揉着太阳穴:我明白。
云岘心情不好,姜迎也就没有多说些什么。他们仓促地买了最近的航班,等到落地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多。
调查了小区门口的监控,云岍早上是往学校的反方向走的,但去了哪里查起来就很困难。
今早夏芝连着两节公开课,一直没空看手机,云岍的班主任陶老师以为是他生病了才没来学校,毕竟是从来成绩优良的好学生,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是逃学了。
夏芝知道小儿子没上课的第一反应是打电话给那个同样不省心的大儿子。
在她看来,云岍突然的叛逆有一半是和云岘学的,而云岘莫名而来的反骨就是遗传了云程帆。承受不了就逃避现实,懦弱又可耻,父子三人一个样。
母子\x1a俩说了两句便吵了起来,一直到现在坐在派出所里,也是一人一边,谁也不搭理谁。
姜迎站在云岘旁边,初次见家长本就拘谨,如今气氛尴尬,她更加不自在。
**一听不见的是个高三男孩,心也算放下一半,问他们道:这小孩平时爱去哪啊?不想上课多半是去网吧了吧。
夏芝摇摇头:他不可能去网吧的,身份证也在家里,又没手机,能去哪儿呢这孩子。
云岘冷静地和警察交代情况:他平时就呆在家和学校。我联系了认识的亲戚朋友,都说没看见他,他一个人能去的地方很少,身上的现金也不过几百块,能查一查周边的监控吗?
**一边吸着烟,一边做记录:查起来也是费时间的。说不定他等会就自己回来了。
姜迎扯了扯云岘的袖子\x1a,小声问:他有没有什么爱好?比如喜欢天文,很可能就会去博物馆,或者喜欢打篮球?
云岘低着头没说话。
姜迎以为他没有听明白,继续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很可能就会去做喜欢的事,也许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发泄发泄。
姜迎。云岘终于抬起头,光打在他的侧脸和肩膀上,清晰地勾勒出他眼下睡眠不足的乌青和眉梢的疲态,云岍他,好像没有爱好。
或者说,不能有。
任何与学习无关的事都是浪费时间,喜欢什么,都会被一句等高考完了再\x1a说,你\x1a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久而久之,那些爱好、兴趣,本来能带来愉悦的事物就会失去它们原本的效力。
在长久的沉默里,光线转移,云岘整个身子都置于阴影下,他终于想起弟弟曾经是喜欢飞行器的。
是什么时候云岍不再\x1a和他说起航天、说起空间探测器、说起那些在他眼里遥远而充满无限魅力的名\x1a词呢?
好像是在一次周末,夏芝带着兄弟俩去书店,云岍很开心地拿了一本《浩瀚宇宙》。
那本书很厚,涉及到的知识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说专业而晦涩,但仅仅是图片就让云岍看的兴致盎然,他并不知道一艘载人航天背后需要付出什么,他只是无法抵挡来自宇宙深处的吸引力。
但那本爱不释手的书云岍还是没能带回家,无论他如何坚持,如何描述那本书有多么有趣,最后都被夏芝一句考试考的到上面的东西吗?堵在原地无话反驳。
那天云岍没有闹,乖乖地把书放回了架子上。夏芝满意地摸着他的脑袋,笑着说:晚上带你和哥哥去吃披萨好不好?
至于弟弟后来有没有高兴起来云岘不记得了。
或许很快就忘记这回事了吧,毕竟是小孩子。
是不是挺可怜的。云岘哑着嗓子\x1a问姜迎,连喜欢的东西都没有。
他似乎是在说云岍,又好像是在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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