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妮兴高采烈地挽着我向前走,迈克和凯文提着行李走在后面。真想不到,你竟然嫁了个军官,我还以为你会嫁给某个文质彬彬的男同学呢。她笑嘻嘻地跟我咬耳朵:他可真不像是你会喜欢的类型,不过也真是高大俊俏啊,他是怎么追求你的?快跟我说说。都做mama了,明妮的性格却没变多少,还是那么热衷于戏弄别人,我还没说什么,她忽然碰了碰我的脖颈,惊讶地说:天啊,这是什么新鲜出炉的痕迹,你这小傻瓜也不知道系好围巾。我急忙把围巾围高了一圈,脸和耳朵也瞬间热得冒烟了。结果耳边传来了对方不正经的取笑声,她兴奋而夸张地揶揄道:不打自招的小傻瓜,快跟我说说你们在火车上都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让你这么紧张。我哭笑不得,无话可说,愤愤地捶了她一下。她捂着肩膀可怜兮兮地回头,先跟丈夫凯文撒娇:她打我。又对迈克遗憾地摇摇头说:瞧,她可不是什么温柔娴静的姑娘,以后您要多多容让啊。凯文挑挑眉梢,宠溺道:打疼了吗?可疼了,电影里的人猿金刚也没她有劲。她噘嘴。那你不快回来,还黏着人家。那是我心眼好,不怨她呗。在经历了那么多纠结痛苦后,与朋友久别重逢,她明媚的笑容甚至让我忘却了此行的危险和目的,仿佛这是一场真正悠闲而欢乐的度假旅行,直到坐上汽车,明妮小声与我说起计划。下午货车就会抵达,离开海关就安全了。我拿出留学申请和假造的身份证明说:对接学校会帮忙开具临时居留证,有了这个就可以穿越西国,从沿海坐船去伯纳国了。西国与伯纳只隔了一条狭窄的海峡,海峡两岸时常有游客穿行,有时甚至不需要持出国签证。明妮接过文件,详细翻看了一遍,点点头说:除了伪造的身份,我们还需要给孩子再准备一些东西,他们这么小就离开故乡和父母,寄宿到国外陌生人家中,长大后也许会忘记自己来自哪里,父母长什么样子,至少给他们留下一个将来能与父母重逢的机会,哪怕机会很渺茫。你已经联系好伯纳国愿意帮助我们的人了吗?我问。明妮说:已经联系好了,伯纳国的菲利斯人有自己的团体和组织,他们会为这些孩子找到寄宿家庭的。那我就跟孩子前往伯纳,亲自见他们一面,确定孩子落脚后再回来。我说。午后两点左右,凯文先生用一辆小货车从火车站运回一个木箱,敲开封条后,小小的少年欢快地喊了一声‘安妮女士’。迈克把他抱出来,他跑到我面前,深吸了口气说:太好了,我一直担心您会找不到我,要是没人救我出来可怎么办啊。我摸摸他的脸称赞道:你很勇敢。他不好意思但又很自豪地说道:其实我挺害怕的,但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我都没发出一点声响,还有搬箱子的人摇晃我呢,我紧紧咬着嘴唇,安妮女士你一定要告诉大家,只要安安静静的就绝对不会被发现。好的,我会告诉大家,不过现在你一定又累又饿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我说。第112章一百零四章办理了琼斯的证件后,我们辞别明妮夫妇,坐上前往伯纳的游轮,然后在一个雾气蒙蒙的清晨,游轮驶入伯纳国的首都港口纽斯里。纽斯里也被称作雾都,因为经常大雾弥漫,阴雨潮湿。太阳还在地平下线下,污浊的雾气涌动,远处传来摇铃声,那是游轮进港的声音,淅淅沥沥的雨丝落下,空气愈来愈冷,有船员高喊‘纽斯里’、‘纽斯里到了’。琼斯仰头问我:安妮女士,我们安全了吗?安全了,马上就进入伯纳了。我说。琼斯先是激动,紧接着又复杂地望了眼灰白的口岸,小声瑟缩地说:收养我的家庭会来接我吗?可我不会说伯纳语。我知道他紧张,拍拍他的肩膀说:别担心,你会习惯这里的。迈克撑起一把大黑伞遮住我们:该下船了。我们随人流走出口岸,远远地看到一个举牌子的男人,上面写着普语琼斯·卫斯理。琼斯伸长脖子跳起来,指着男人说:那是来接我的。接着大喊:我在这里,我是琼斯·卫斯理。我们朝那男人的走去,可越走近,我越觉得眼他熟。男人穿着长长的黑色风衣,戴一顶灰色圆帽,帽子边缘露着几缕卷曲的黑发,脸颊苍白消瘦,一双黑眼睛随着我们的走近越张越大,最后他不可思议地喊道:纳西斯小姐!是杰米·伊登!我脚下停顿了一瞬,快步朝他走去,惊喜交加道:伊登先生。他一下子拥抱了我,分开后仍紧紧抓着我的手臂,满脸激动地说:老天,这不是在做梦吧,居然是你,居然是你……我也激动不已,当年只听说杰米一家逃出了普国,没想到竟能以这种方式在国外重逢。我为彼此介绍道:这是我丈夫迈克·史密斯,这位是杰米·伊登,我大学时代的同学,这个孩子是琼斯。杰米仍很激动地望着我,他深吸了口气,仿佛克制了一瞬后才转头与迈克寒暄。虽然当初哈里斯他们帮助杰米一家逃出了普国,可任何财物都不能带走,他们离开普国的时候只携带了几件随身物品,然后他们辗转来到伯纳的朋友家,靠朋友的帮助才安顿下来。再后来从普国逃难到伯纳的菲利斯人逐渐形成了互助组织,在得知有人秘密护送菲利斯幼童逃难到伯纳时,就主动提出帮忙安置这些孩子,我和杰米才因此重逢。当晚,杰米一家款待了我们,这是个大家庭,父母兄弟挤在一幢房屋里,生活不算太拮据,就是几个孩子太吵闹,声音沸反盈天,母亲们的吼叫也不能让他们安静下来。杰米歉意对我们说:抱歉家里太挤了,孩子们也太吵闹。没关系,这里很好。我说。杰米望着自己活泼调皮的女儿,用一种后怕的语气说:虽然伯纳很安全,但每个人都担心某天又会被驱逐,大家都被吓破了胆。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安慰他说。杰米叹息道:如果不是哈里斯和布朗特帮忙,我都不敢想象现在是什么样子。那时候你也写信给我,让我带家人离开,我为什么没有听你的呢?回想那时候,我就像只猴子上蹿下跳,到处大放厥词,可现实却是我连一家老小都护不住。他说这些的时候神情很萧索,又充满经历世事后的沧桑,与大学时代那个寡言少语、性情刚直的青年仿佛判若两人。但虽然眉宇间的桀骜没了,正直善良的情怀却没有随着磨难消逝,反而有了一种难言的厚重。我摇摇头说:不要妄自菲薄,您忘记了吗?很久以前你保护过我的,我一直铭记在心中。杰米面露惭愧道:只敢背后悄悄提醒你的我,也不过是个懦夫罢了,一方面不想违背自己的良心,一方面又不敢与他们公然对抗。可后来所有人都歧视我、攻击我的时候,只有你当面维护了我这个懦弱无能的家伙,我却害怕联络你,连一声感谢都不敢当面告诉你,现在你又为了我们大家冒险……听到我们的对话,大家都面露好奇,杰米似乎没有向他的家人诉说我们的身份和此行的目的。结果听完杰米的解释后,我就被大家团团围住了,一个大概是杰米哥哥的人颤抖着与我握手道:您的勇气叫我佩服,谢谢您,真的谢谢您。旁边白发苍苍的老人擎着眼泪对我说:孩子,我们该怎么感谢你才好。我也只是帮助朋友罢了。我急忙摇头。可老人动容地说:不,您做了一件大好事,这些孩子是我们这个民族的希望啊,我代大家谢谢您。房间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感谢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承载着或伤感或激动的神情,甚至有人失声痛哭,我没想到会引来大家这样强烈的情绪波动,顿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安慰哪个。后来杰米告诉我,这些年菲利斯人一直重复着被排斥、歧视、驱赶的经历,哪怕生活在伯纳,也每天惶惶不安,哪怕能得到别人一句善言也感激涕零,更何况是面对愿意帮助他们的人。当晚我有些失眠,躺在陌生的国度,陌生人的床铺上,迟迟无法入睡。我翻身看了看迈克,他闭着眼睛,俊朗的侧颜上映着浅淡的月光,呼吸很轻,大概也没睡着。自从进入伯纳,迈克就显得有些安静,几乎不怎么说话,只陪在我身边看我跟大家交流。也许是我注视了太久,他忽然把我拉到胸前,吻着我的发丝问:你看我干什么?我心想他又不是姑娘家,还怕人看吗,以前也有过几次类似的情景,他问我‘看他干什么’。这一会儿工夫,他的手已经不太安分地伸进了我的裙子,我按住他紧张地小声说:你别乱来,这可是在别人家里。他动作没停,还有些恶劣地说:那就小声点。迈克!我生气地叫他的名字。他撑在我上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没有一丝平日里玩闹时的愉悦。我愣了愣问:怎么了?你不高兴?他抓起我的一缕头发卷在手指上,绕起又松开,松开又绕起,沉默着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忽然吐出一句略带酸味的话:你们读书时关系很好吗?伊登先生吗?我问了一句,接着说道:就是刚才说的那样,他救过我,所以我很感谢他。你曾当众维护他?他救过我,我维护他是应该的。我说。像你这样的姑娘胆敢在大庭广众下护着一个男人,那他对你一定很特别。我无奈笑道:你在介意伊登先生。他哼了一声,躺回床上,似乎不打算理我了,可过了半天后,他又忍不住说:你还没回答我呢。要是我说他对我很特别,你打算怎么办?我逗他。他冷笑一声,凑近我说:那我今晚就走了,你留在这里和特别的伊登先生好好叙旧吧。为什么要走,你不是应该为了我和对方决斗吗?我忍不住笑道。迈克哼出口粗气,愤愤地盯了我一会儿,瞥开眼睛说:我干嘛要为你决斗,你在乎我吗?还是说我把他打个半死后,你就不再喜欢他了……谁说我喜欢他?他用后脑勺对着我,又哼了一声,似乎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我从后面拥抱住他,把脸贴在他背上说:迈克,你可别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你有你特别的伊登先生,还需要我吗?他口气略放松,但仍十分别扭。我刚才只是假设他特别,其实他一点都不特别。我说。谎话,我不信。他闷声道。我说谎了吗?你说了。既然说谎了,那我就再说一个,这几天,我早早晚晚都想着一个人,控制不住想他的事情,以前我从没这样在意某个人,满脑子都是他,我觉得我好像病了,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呼吸越来越轻,半响才别扭道:我怎么知道……如果这是病,那我大概病了很多年。我笑了笑,凑到他耳边问:你说……我刚才说的也是谎话吗?他仍背对着我不语。我无奈了,只好继续逗他:那你猜我说的人是谁?会不会是伊登先生啊?终于,他恼火地回头了,抓住我的双手道:我要好好教训你。我们压低声音闹了一阵,终于我投降了,哀求道:我错了,我错了,快放开。他没有放开,他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低头吻了我。然后他把头埋在我颈肩,小声问: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你一直想着我。我没回答,只是静静地抚摸着他的后背。